开始惜命的李禹翎,第二天就开始勤于左臂的康复训练,还让舅舅帮他把家里的一大摞复习书都拿来医院学习。
他学累了就拿出一个包装没拆的眼镜盒,这是他以前给沈南星买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当时能送却不想送,现在想送却送不出去。
如今,反复摩挲。
“你都快给它玩包浆了。”秦北陆笑道,“啥玩意经得住你这么摸啊?”
看到李禹翎开始把眼镜盒放怀里,秦北陆差点呕出来。
秦北陆和前女友最近频繁地见面。
他这天又来问李禹翎,骄傲地仰着下巴:“烦,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她复合啊?”
秦北陆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李禹翎看起来很孤独地坐在床上。那么的可怜,像被主人抛弃的大黄狗。
小时候秦北陆很喜欢和自己家新买来的一条大黄狗玩,总是躲在它满身的金黄温暖皮毛里睡午觉。因此被跳蚤咬,长了一身红疹,日夜痛痒,凄惨至极。心爱的大黄狗就被爸送去狗肉市场了。爸还笑呵呵端回来一盘狗肉说:「给你解恨了,儿子」
当时小秦北陆浑身遍体的红疹还没好,正在煎熬,看见狗肉,差点当场去世。
如果刚开始就给狗打除菌针就不会落到那地步,但拽着爸的裤腿哭断气也无用。爸永远只关心哥哥秦东川。偶尔稍微关心他一下,也只会搞成这个哭笑不得的样子。
哥读北京的昂贵高中,将来会回来他们这个分数线很低的省高考。而他全凭自己努力上煤铁三中,爸不愿意帮他搞关系。初中往西域ktv豪充的10万元还是偷的老爸银行卡的钱出来装逼。
死对头沈昊是被后妈和亲爹欺负,才出来想混个名堂。秦北陆觉得自己没有被任何人欺负,他很幸福,只是偶尔会失落于父亲的偏心。
当年,他的亲生母亲大着肚子要挟走了一套房一辆宝马,被要挟钱财的秦父却很得意。
路人问:「这么着急干什么去?」一般的丈夫会答:「我老婆生孩子了」
秦北陆的爸则这样骄傲地回答:「我老婆要生孩子,我另一个小老婆也要生孩子了」
秦北陆懂事起就喝爸爸法定原配妻子的奶,严格来看,不算「后妈」,算「前妈」。前妈反而对两个儿子一碗水端平。
富亲戚们,有家里老婆生二胎,外面小三生三胎的;有四次结婚三次离婚的;男长辈全部定期嫖娼或养长期小三。女长辈有几个养年轻的小帅鸭;有终生不婚移民国外的,也有去大城市做试管婴儿的。
秦北陆的前妈因为黑虎这件事,觉得市内很乱,也思念儿子,已动身去北京了。秦北陆懒得留在家里看父亲的哭丧脸,这才天天陪李禹翎住院。
秦北陆可懒得和秦东川比,他毕业后照样继承家产。反而他很不屑,秦东川这么辛苦走来走去地备考,考个重点大学和差点的大学有什么区别呢?没经过社会历练,就是温室里的废物。
作为煤铁三中校内几乎唯一的真富二代,秦北陆很是得意。那些假富二代,穿a货的假有钱人,被秦北陆毫不留情地一个个戳穿,他哈哈大笑,所过之处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穷鬼,挥挥手就能让他们络绎不绝地来跪舔,或是睁着嫉妒得发红的眼睛,不甘心地看着自己。有人说:「有钱人的孩子谁来三中啊?你是不是不是亲生的?」
秦北陆把那人的头按在洗手池里:「真可惜,我爸是亲爸,妈是亲妈,就是比你强,一辈子都他妈的比你强」
秦北陆听说爸爸的朋友生了个傻瓜儿子,和他一届,智商永远停留在十岁,但现在在省会城市最好的双语私立高中读艺术生,拉小提琴。
马茜茜也是艺术生,她站在门外问护士有没有卫生巾。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却还没有下雪。
李禹翎回答秦北陆:“你喜欢就答应,不喜欢就不答应,问我干啥。”
“操,你是我哥们儿我为啥不问你,你这话说的,你别天天那副哭丧脸行不行,真是服了。至于吗?”
秦北陆嚼着嘴里的槟榔,觉得口腔被槟榔扎得很痛,浑然忘了自己曾经失恋的哭相比李禹翎还惨,嫌弃地咂嘴:“她天天来找我聊天,真是有点烦人了呢。我想让她知道,她后悔也晚了。好男人错过就没了。”
“行。”李禹翎无语。
——那你问我干啥?纯纯的没事闲的。
马茜茜借到了卫生巾,就急冲冲走进病房,从她买给李禹翎的花旁边拿起她的精致小挎包,又一阵风似的去厕所了。
秦北陆冲李禹翎吐吐舌头,帅气地挑挑眉毛。他舌头被槟榔染得通红,浑然不觉自己嘴唇也溅上鲜红槟榔碎汁,还有发黑的渣滓。
他眼睛刚才一直死死盯着前女友,纯属嘴硬的鸭子。
李禹翎默默递过去一张纸巾,然后把自己的钥匙串拿出来。
那上面挂着个小雪人,顽皮可爱,顶着萝卜红鼻子。
李禹翎单手拆不下来,就把钥匙串举起来:“先擦擦嘴吧,还
有,这是你俩的信物。答应她吧。”
秦北陆只是需要一个人给他台阶可以下。
既然如此,自己不妨就顺水推舟,做回便宜助攻。
面前那张凑近来的小麦色肌肤的面庞上,灵秀的桃花眼一愣,喜上眉梢。“咋在你这儿!”
“你「捉奸」那天晚上,说不要给扔了,但我觉得还是拿回来比较好。就偷偷捡回来了。
果然你们还是要复合,情侣嘛都是分分合合。”
毕竟当时觉得秦北陆被他耽误抓宋轩,有些歉意在心里。
李禹翎的伤臂在石膏里慢慢生长,他今天刚做完康复训练,胳膊十分的疼痛。医生说要坚持做,这样骨头关节痊愈得更好,不能偷懒懈怠。
秦北陆一手把钥匙串拽过来,仔仔细细凝视着那个小雪人,眼睛亮亮的,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那是他和前女友一人一个的第一个情侣信物。也是因为这个,他们当年经历过很多。
半晌,秦北陆拿纸巾擦擦嘴,发现上面很脏,赶紧使劲擦了擦。他吐掉槟榔红渣,惊喜得眨着油亮亮的眼睛。
“我操,李禹翎你真多事。”
“去吧。”李禹翎咧开一个笑容,“珍惜的人,别再弄丢了。”
秦北陆瞪眼,张嘴没说什么,转身跑了出去。
他跑得很快,追上了病房外将要离去的前女友。
病房里的李禹翎,听见秦北陆很大声说:“我送送你!”
哎,他也好想对沈南星说:「我送送你」
虽然沈南星以前欺负亲哥,还孬种,但是李禹翎已经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了逐渐改变的他。
爱情是反反复复的。
在秦北陆送马茜茜离开医院的时候,马茜茜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口,说:“李禹翎真是身残志坚,都那样了还搁那学习是我没想到的。”
秦北陆手指抚摸口袋里的小雪人,邪笑:“你一会儿去找宋轩那个狗篮子?上次我在宾馆揍他,他拿你挡着,就不是个男人,你还跟他?”
马茜茜瞪他,冷冷道:“我虽然跟你说宋轩坏话,但那只是抱怨。我就是之前和他闹矛盾了。他就是胆小,但他很好。
是你非要我来医院找你的,也是你说我们可以继续做哥们儿,跟我道歉,我才来。
秦北陆,你会投胎,你有钱有势,你可以开除宋轩,但你要是继续报复宋轩,你就不是男人。”
“我他妈已经开除他了,哈哈哈!”秦北陆暴躁起来,带着冷笑的胜利宣言般怒吼声惊吓到路人,“你他妈的真是无情。你刚开始和我在一起不就是为了钱吗?为啥要跟宋轩那个穷逼,眼睛不好使了呀?”
“因为我爱他。他再生气也不会像你这样,他永远不会。滚吧你。”马茜茜眼里充满厌恶,“说的净不是人话。”
她飞快过了马路,快步离开。
午后的阳光让秦北陆眼前模糊。
他对着马茜茜背影,嘲讽地笑:“我这样他妈的才叫男人!你个娘们儿懂个鸡巴啊你——”
马路那边,传来马茜茜回骂秦北陆的话:“我去你妈,秦北陆你阳痿早泄八百辈子的玩意,废物xxxxxxx”
秦北陆无比苦涩。
都不要他,都烦他。
秦北陆开始怪罪全世界,大开地图炮,只为内心委屈合理发泄。
怪父母,不关心他。怪哥们儿,这些天净围着李禹翎转,也不和他一起打游戏。怪沈昊,没有沈昊自己不会这么倒霉。怪李禹翎
秦北陆抚摸着掌心的小雪人想,他当初是后悔扔了这个,但丢了就丢了,李禹翎却给他捡回来了。
——笨蛋李禹翎,多管闲事。
失恋的痛苦像钝刀子一下一下割肉,秦北陆和许许多多习惯了前女友在身边的粗心小直男一样,间歇性可怜兮兮,长期性只顾自己。
理智的秦北陆不允许自己沉浸在如此不爷们儿的伤感里。
他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于是他开始主动帮李禹翎每天康复训练,还闲来无事帮他对着答案批改卷子,过了把老师瘾。
而李禹翎,每天空闲都给男人打电话。
直到有一天,终于有人接了,李禹翎紧张地舌头发直:“沈南星,你在哪里啊?告诉我你家地址吧。”
电话那人说:“我不姓沈。”
被挂断后,李禹翎又打过去:“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啊?微信都把我拉黑”
“去你妈的!”那男人骂道,“这我新换的手机号!”
李禹翎只好垂头丧气地放下手机。
元浩宁坐在他旁边,摔似的狠狠放下碗:“李禹翎,你今天开始自己吃饭。”
自己吃就自己吃。本来也是占元浩宁的男保姆便宜占一天算一天。
但吃饭时,元浩宁不走,静静地坐在一边滑手机,还系着护工的围裙。他在李禹翎吃完饭后,故作随意地说:“对了,
你还复读吗?”
摇头:“我得好好学习了。”
元浩宁心寒。
他好像一个即将被迫脱光了站在众人面前受审的犯人。
没有陪李禹翎复读的借口,众人都会七嘴八舌地说「看啊,元浩宁想考个好学校,他一直很在乎呢,所以他想复读」
秦北陆在旁边批卷子,顺手把李禹翎给沈南星买的眼镜包装拆开,自己戴上:“李禹翎,你错的题怎么又那么多,花多少钱进的一中啊?”
李禹翎却赶紧把他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你又不近视。”
“小气鬼那样儿。”秦北陆把眼镜还他,问元浩宁,“浩宁,我都不想读大学了,我想高中毕业直接帮我爸经营饭店。你来不来我家饭店?来吧。”
又说,“李禹翎,浩宁为了你原来都打算复读了。”
啊——?
元浩宁快速说:“我那就是说说而已。饭店我就不去了,我爸给我找了。”
李禹翎懵逼:“找啥?你们不高考了?”
元浩宁一脸便秘的表情:“我我,我不想高考了,懒得考。”
李禹翎赶紧说:“高考肯定得考啊,怎么能不考呢?”
秦北陆嗤笑一声,若无其事地转着李禹翎的笔:“大丈夫海阔天空,干啥不行啊?你们学霸以后都给学渣打工,不知道啊?何况你也不算学霸,你看你错这么多。”
完全谬论啊。再说那是数学卷子,最不擅长的科目。
元浩宁家庭条件一般,当然更要参加高考了和你秦北陆压根不是一条起跑线的好不好?秦北陆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禹翎颇为无语。
“元浩宁,咱们一起高考吧。你不得参加体考吗,得去训练啊,跑步跳远什么的。该跑起来了吧、”李禹翎急急地说。
真没想到,元浩宁的好兄弟们都不劝他高考。
事关前途,就别继续混了啊大哥们。
而且元浩宁明显是死鸭子嘴硬吧?你明明很在意。
元浩宁盯了过来,慢慢叹着气说:“算了——我就不考啦。”
元浩宁只是看着李禹翎,让秦北陆在意。元浩宁的眼神每天都围着李禹翎转,以前天天和不同的女人撩骚,最近像和尚一样没和任何一个女人私会。现在也好像有话要说。
秦北陆故意站起来,“我有点事先出去了。”他背影很落寞,自己的好哥们儿元浩宁,不看自己,不依赖自己,却满眼都是死李禹翎。
——他的朋友已经被死李禹翎抢走两个了。
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两个男人。
前些天,元浩宁老爸打趣元浩宁,说他天天早出晚归跟个贤惠娘们儿一样去伺候男人。「哥们儿跟你的老爷们儿似的,比亲爹还重要。体考你参不参加都可以,给你找了个厂,这个月先去报到试试」
元浩宁说:「我想想复读」
老爸回答:「拉倒吧,没那时间供你。要么明年体考,要么进厂,先说好,你考大专我可没钱供你,上不了本科就进厂」
进厂的介绍人是元浩宁的叔叔,说进去一个月就能起码两千。
「也大了,该赚钱了,别天天瞎混。」老爸说,「你进厂也不用太累,你叔几个都照顾你。再说你一直不就这么混日子的吗?」
元浩宁被老爸说服了。
秦北陆,齐磊,金正坤他们,都知道元浩宁以后不高考了,他要进厂。以后直接上班了。
只有李禹翎还不知道。
现在,元浩宁说道:“李禹翎,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啊?
“明年的体考,我不想参加了。”元浩宁虽然在笑,但眼睛好像要碎了,“你要考个好学校。”
愿望就是,希望你好好考。
考完,记得带他也去大城市看看。到时候带他逛逛校园,就可以了。
李禹翎却满不在乎地打断他未说完的话:“我为了你胳膊折了,你也应该欠我一个愿望啊。”
“啊?”元浩宁傻了,“你要干嘛?”
李禹翎放下笔,合上书,看了看时间:“我好像一会儿要继续去康复训练了。这次去医院南门外面的小广场吧。那里挺大的。”
那里以前是小学操场,很大,还有观众席。
元浩宁满脸的不懂:“我就算欠你一个愿望,你又要干啥?”
李禹翎笑了笑,“我喜欢男人,你说我想干嘛。”
这些天元浩宁总是偷看自己,欲言又止的,李禹翎本人也早就注意到了。
自己真的很难过,但是秦北陆和元浩宁还总来打扰自己学习。
必须做点什么,让元浩宁不再照顾自己,也不再来耽误自己复习。
金发帅哥一下子站起来,张促的眉,惊恐的眼,低低地说,“操”
本来想跟李禹翎探讨点人生大事,都少见地认真起来了,结果李禹翎完
全破坏了意境
果然是色胚。和他想的一样,真的来真的来占他便宜了
“李禹翎,你要干啥啊”
元浩宁觉得自己这些天的照顾和李禹翎伤筋动骨流血比不算什么,如果露肉能让李禹翎高兴,他也勉强可以做一做。
——眸色深隽的病号服男子,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给我把衣服脱了。」
元浩宁屈辱脱衣,皮肤暴露在空中激起颤抖。那曾经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的右手,蛮横地触碰过柔软的皮肤,滑过线条流畅的淌汗小腹肌。
“啪叽”圆嘟嘟的鸡巴和蛋蛋被一把握住。
「唔唔」快要恶心逃跑了,但腿软走不了——其实是不想走。
被打着石膏臂的病号服男子,咄咄逼人地打量着裸体。元浩宁瑟瑟发抖。
病号服男子薄唇轻抿,偏头笑出一抹狂热的痴恋。
「骚给我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哎呀卧槽了!不行,不要!
元浩宁快要被自己的想象所击溃。
李禹翎无奈地说:“你为啥那个表情过来,我看看你的脚。”
——色魔!
元浩宁厌恶道:“你恋足啊?”
李禹翎催促:“快点。我着急。”着急处理完你,一会儿做题。
——着急?这么着急要舔脚嘛元浩宁可是知道哦,有人专门有这个癖好、咳咳
元浩宁满脸通红,无话可说。他的脚趾在鞋子里蜷缩伸展,终于颤抖着脱了鞋。
李禹翎也没料到他这么乖。白金发短发的青年坐在病床边椅子上,两只穿着棉袜的脚害羞地轻轻搁在了床尾。
李禹翎一惊。
靠,这大脚丫子得有45码了。身高就有188,元浩宁的脚大也很正常。
纤长的脚板,轻盈的弧度,包裹在白色棉袜里,隐隐透出肉色。
李禹翎看了看,把一只脚放到自己书桌上。
“你干嘛!”
“你把脚离近点,我腰动着疼。”
元浩宁把两只脚小心翼翼放在李禹翎书桌上,好像贡品似的。
“你把袜子脱了。”
“为啥啊——?”
元浩宁脸红心跳不已,还是慢慢脱下来两条袜子。
元浩宁坐得远远的,一双长腿由远及近,两只莹白透着红润的干净脚底冲着李禹翎。那脚掌上浮着淡淡青筋,充满男人味的青涩感,脚板厚而有力,脚的曲线却柔嫩温顺。十根凑在一起的可爱圆润脚趾,泛着窗外射来的阳光的光泽。足侧大脚趾还有点茧子,增添了猛男的刚毅感。散发着淡淡的脚汗味。
阳光下,一个男人保持着这色情的姿势,把玉足高高搁在另一个男人的病床小桌板上。
室内寂静,室外车声人声不绝。
李禹翎果然看见他的右脚底有伤疤,不过已经彻底痊愈。
“被我家玻璃门割的吧?”李禹翎突然得意地说,“我一直问你有没有受伤,你都说没有。”
元浩宁恍然大悟,咬牙切齿:“你你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李禹翎知道。
李禹翎知道他运动会的时候用伤脚跑步的秘密了。他早就注意到自己脚一瘸一拐的。
他为什么不趁机笑话自己?或者像其他人一样闭嘴为什么多管闲事?
那只脚底有深色伤疤的脚就要来蹬李禹翎。赶紧后退:“熏死了,妈啊,快拿走。”
元浩宁臊得不行,他把两只腿弯曲着,脚踩在椅子上,两手拎着袜子抱着腿,一个劲嘀咕:“没味儿,天天洗。我一会儿走了,你自己去康复训练吧。齐磊和秦北陆都有事,金正坤晚上才来,你一个人待着吧。”
“熏完了,”李禹翎闭着眼睛,“睁不开眼睛了、”
他闭了好一会儿,艰难地揉着眼睛,好像眼泪都出来了。
元浩宁穿好袜子过去,半信半疑:“你别揉眼睛了啊。有那么夸张吗?操,真熏疼了啊?”
李禹翎一边咳嗽一边垂着头:“完了,脚气染到我眼睛。你的脚跟洋葱似的,我去。哎呦——完了,疼。”
元浩宁赶紧把他两只手拿下来,不相信也得相信,急得凑过去:“你睁开眼,我看看。”
李禹翎紧紧闭着眼,鼻子皱着:“彻底给我熏瞎了。你一会儿必须陪我康复训练。这是你欠我的。”
元浩宁的眉毛皱成委屈的八字:“有这么夸张吗?我去行了吧?你这是眼睛进眼睫毛了,和我的脚无关”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观察李禹翎的眼睛,但那双眼睛猛然睁开,吓他一跳。
“这可是你说的。”李禹翎坏笑着,被元浩宁压住的手顺势反握他的手,“骗你的,你脚味儿一点都不臭。”语调很荡漾。
元浩宁气得要揍李禹翎,没下去手。
他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好热。
小广场,出来遛弯的病患最多。但最近十一月气温变冷,出来的人越来越少。天永远那么蓝,深秋的白气吹散了碎玉般的云,一眼望去全都是蓝澈澈的天。但是现在已经夕阳时分。
元浩宁从没来过这个广场,当他看见这里像学校操场一样,有红砖色的椭圆形跑道,甚至有深绿色的假草地做点缀,两边还有已经坏掉的足球比赛球门时,当他站在这熟悉的运动场里时,他的心也充沛快活了起来。
从初中开始,就无比熟悉这样的跑道,一圈一圈,从春天跑到冬天,从夏天跑到秋天。他的青春,他的自我,是由这些永远不衰老的假草坪和跑道所见证的。跑累了就躺下,看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大口呼吸。远处工厂烟囱放出的黑色烟尘,只是他青春的浪漫点缀。
未来。看着蓝天白云和绿草,畅想美好的未来。彼时并不知道,那遥远的黑烟才是他的未来。
李禹翎带元浩宁来到跑道,然后捧着石膏臂,像只企鹅慢慢挪到了跑道另一边。
他们谁都没说话。
元浩宁知道李禹翎带他来干嘛,李禹翎也知道对方应该猜到了自己的意图。
元浩宁看见那个病号服外套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好不容易走到跑道终点,然后在一片天宇的怀抱下,一个小小的黑色衣服的人,对他张开双臂,大声说:
“元浩宁,这里不错吧——?”
元浩宁的金发被风吹起来,他用手指把遮住眼睛的一缕发丝推开,看着那个离自己颇远的黑色小人,大声回答:
“也就那样——”
那个黑色小人挪了一下,雪白的石膏臂在空中傻乎乎地举着,又说:
“元浩宁,别进厂了——想考就考——!”
元浩宁一动不动。
他鼻子酸酸的,自言自语:“你没事闲的”
那个人没听到他说的话,就又喊:
“跑吧,元浩宁——来啊!”
元浩宁大声喊回去:“不跑!
回去吧,我不想跑——!”
那人固执而强硬:“为啥不考——?”
元浩宁看着自己的鞋面,委屈地嗫嚅:“因因为”
“因为天要黑了——我看不清前面,跑不了的——”
这回换成李禹翎不动了。
元浩宁看见他像井里的青蛙努力仰头看向天空,穹顶一大片一大片蜡烧的霞云,虾红、蟹黄,浸着满天星枯萎的蓝紫色。
但有一层乌黢的墨水,浇在霞云之顶,向下缓缓淋着,慢慢渗透着。它一旦出现,就将蔓延。
夕阳是回光返照,黑夜会如期而至。
明知道要失败的事,就没必要试了。下辈子再说吧。
穿着荧光白棒球服的元浩宁,从远处朝李禹翎悠哉地走了过来。
“天要黑了——李禹翎,你别闹了——”
元浩宁的声音渐渐不清晰。
李禹翎也没再说话。他无话可说了。理想者被现实者征服。
可为什么每走一步,元浩宁就越想骂自己呢?
他想奔跑,但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没有任何人能说服他。
没有足够的理由,他没法毅然选择。他已经因为家贫,很自卑很焦虑了。他怕身为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输。
“还没下雪——”
眼前模糊,听到了一句话。循着声音,看见李禹翎在远处。
李禹翎后退几大步,拉开距离,再次喊道:
“还没下雪——!!
你看,今年的雪还没下来呢!”
元浩宁站住了。
他也跟着看看天,清亮通彻,没有一丝雪花。
十一月了,往年的运动场已经被雪覆盖。但现在,四周都没有一丝雪的痕迹。
李禹翎匆忙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昂的号召:
“天虽然要黑了,但雪还没有下呢——”
“现在不跑,等到冬天,就不能在外面跑了——!
哪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也要把握住啊——”
你不参加体考的话,我不就白保护你了吗?
所以,跑起来吧。
元浩宁发现真的没有下雪。
是啊,都已经十一月,为什么还不下雪呢?
跑道还没堆起让人滑倒的积雪和碎冰,假草坪也没有沾上雪的污湿,还可以大步的跑,随意的坐。
十一月上旬,本该下雪,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下雪。
医院的广播说推迟降雪,专家预测今年十二月才会下雪。
元浩宁想,他不是被父亲说服,是被怯懦自卑的自己说服。
「你会输,不要丢脸」
心里的声音告诫,「读不起专科,不如放弃。」
但是——
他真的,真的很想跑步。
他也想上大
学。
后悔以前没好好锻炼。后悔没学习。不想再有更多的后悔了。
三十岁,四十岁时,不想因现在而后悔。
等到冬天,就真的来不及。
最后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被李禹翎说服了。
“跑吧,元浩宁——!”
李禹翎一遍遍地喊道,
“跑吧——”
头顶的天被夕阳绚烂涂抹,缤纷的光让广场的草地和跑道也变成虾红、蟹黄、还有满天星枯萎的蓝紫色了。
一层层红、黄、蓝紫的光渡过元浩宁的鞋面,他用那双健全的长腿,那双痊愈完好的脚,朝着跑道终点拼尽全力奔跑过去。
快速的空气在他耳边激烈地呼啸,猛烈地刮进他的鼻腔,快活地冲入他的肺。
每次奔跑,都会回想起那个夏日里走在酷热跑道上哭泣的自己。
他的人生永远定格在那一年的中考。即使时间迈前,也总是回首哀叹。
但是这次奔跑,还没能看见那个失败的初中生元浩宁,就已经冲到了李禹翎怀里。
李禹翎的石膏臂差点被元浩宁的冲劲撞到。连忙举高左臂,右手也赶紧搂住他,背部向后倾斜,险些跌倒。
元浩宁几乎是钻到李禹翎怀里,双臂死死环住李禹翎,闷着头,脸埋到他脖颈。
元浩宁的金发软乎乎地贴着李禹翎的脸,发丝随风飘到李禹翎嘴唇和下巴上。
李禹翎听见他抽噎的吸气声。性感,充满男子的清澈和刚毅。
这么近距离,真是有点虽然是美人在怀,但不太好。
想挣开,但被泣吸不止的青年紧紧抱住。跑得湿热淫靡的软扑扑肉体,柔嫩地紧贴着李禹翎,热气氤氲。汗湿又战栗,委屈的汗液黏着李禹翎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