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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成仙 荔枝绒毛 3394 字 2023-05-07

我常常在想,你透过我看的那个人,是谁?

唐淅宽大的手掌结满茧子,郁黄硬糙,全部是风霜和刀剑的痕迹。他拿绣了他名字的绢布,细细地擦拭散发血腥气的剑身。

四周静谧,偶有风声和鸟啼。

他不发一语,他的义父也沉默不言。

义父,义父,你透过我在看谁?

他的义父应当是不惑之年,可颊肉丰盈,神采奕奕,脖颈细致修长,没有一丝老态,没有一毫行走江湖之人该有的沧桑。

谪仙。

义父盯着他看,黑得像兔儿眼的眼仁盯着他,像要把他灼穿。

可也只是像而已,只要他突然停下动作或者变换姿势,他的义父就会轻微地抖一下,或者挑动眉尾。

那时义父才会真的盯着他看。

义父,你在看谁?

唐淅心口处又酸又胀,定是有苗疆人对他下了蛊虫,现在它要破肉而出,才会这么难受。

剑收入鞘,唐淅把腮处酸涩的疼咽下,向坐在石凳上收整表情的人走去,恭恭敬敬地问:“义父,下一程去何处?”

“见性观。”

他点点头,像往常般垂下手,掌肉迎着义父,等人牵上来。

可半响不见动静,他去看,才发现对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乌黑柔顺的发顶对着他,月光滑落于青丝,好似绸缎。

月光像,头发像,人也像。

“义父?”他轻轻地叫,像怕惊醒什么。

“今天有人”他义父顿了顿,没有抬头看他,声音闷闷地飘到他耳内,“云首府的温夫人与我说,只有夫妻才牵着手走道。”

“”他喟叹一声,他的义父什么都不懂。

四十岁的人,却像孩童般不谙世事——从他被捡来起,他俩便一心扑在除妖上,周身总是妖比人多。

“别搭理她,闲得没事做的长舌妇。”他收回手,“义父若是介意”

话还没说完,细致柔软的手便覆上来,温温热热地盖住他的茧子,“不是夫妻也能牵手?”

“父子间会牵手。”他努力地回想在路上看见的人间,“母女、兄弟、姊妹都会,不止是夫妻。”

“哦。”他义父应一声,拉着他向前走,但还在思索。

“父子间会行苟且之事吗?”

“咳、咳咳”他被惊住,掌肉即刻紧绷,甚至吓得要缩回手,但被他义父牢牢握住,兔儿似的黑眼瞧向他。

“就是我们俩做的那种,云夫人说只有夫妻会做。”义父坦然然,双眼纯粹又冷静,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惊愕或讥讽。

于是他也慢慢平静下来,看着他义父的眼、鼻、唇、喉结、锁骨和被衣裳盖住的留成尖角的肌肤,目光像流水般淌至四肢。

“应该是不做。”他认真的,“不然也不需要娶媳妇。”

“哦。”他义父又应一声,安静了。

唐淅也安静着,牵着他义父柔软的手,踩着干脆的落叶,闻炙阳留在叶片的燥热,听夏虫的鸣叫。

银色的月光滴滴答答,涂满坚实的红土地,看起来像是刚出炉的红糖馒头。

他俩的呼吸声浅,彼此贴得那样近也难听到胸腔的声音。要不是衣裳磨蹭、落叶脆响,手心渐渐渗出的汗,真像孤身一人。

“父子会亲嘴吗?”

“不会。”

“哦。”

他的义父又没声了。

唐淅垂着眼,看他义父圆润的指甲。整体呈椭圆,他前两天刚给义父修剪过,因此现在只有一轮浅白的弯,如同倒扣的帆船。

里面的肉泛着微微的粉红,随着他们走路的幅度晃出残影,呼吸似的。

指节细却硬,是修长、骨感的手。只是体量小,遮不住他全部的掌,最厚最有劲儿的虎口漏在外面,让他能反贴他义父的拇指根。

手心湿漉漉的,汗快要成水从指根泄出,与月光交融一起。

“会拥抱吗?”

“不应该会吧,我也不知道。”唐淅回忆,街市上的父子年纪小的骑在父亲肩上,年纪中等的被父亲拉着,年纪大的立在一边。

唯一见过的父子拥抱,是父亲咽气的时候。

所以唐淅摇头,“我是被您捡来的,不清楚。”

“哦。”他义父应一声,小声地嘟囔一句,就再也不说话了,安安心心地赶路。

可唐淅心却动起来。

他义父清楚他的武功,明白他定能听到,所以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义父武功在他之上,也定能听到他不堪的心跳。

咚、咚、咚

他义父笑一声,拇指搓搓他的指腹,不再看他了。

原来人热起来,喉咙可以这般干燥。

唐淅感觉自己发里全是汗,闷闷热热的。忽的一阵夜风吹来,他便顺着风偷

看他义父,看那飞拂起的发梢,好一会才傻愣愣地扭回头,把交缠的手握得更紧。

赶路、赶路。

他俩的武功好,脚程快,兴起就在凉凉的夜里慢腾腾地走,白日热就骑马坐车走轻功,小半月便到了见性观。

路上听义父说,此次前来是为了收一只妖。义父的友人来信求救,从来温软规整的字变得狂放颤抖,盈满恐惧。

惧怕当头,呼救也不懂得清晰,只混沌地说水里的倒影、翻转的脚、皮肉尽失之类的胡话。

他和他义父商讨很久,觉得这更像鬼,不像妖。他俩是专业的除妖人,不擅长除鬼,本托信让其另寻大方,却再得不到回音。

他义父这才带着他紧赶慢赶地来。

“义父,见性观是什么地方?”

在问他义父之前,唐淅习惯自己先琢磨一下,好让义父觉得他聪明。

见性观,听起来像书塾也像妓院,可以作道德观,还能当藏娇屋。

这暧昧的名字,让唐淅短暂失神,回顾自己的前半生。

他来人间尚且十七年,前五年浑噩过了,只能记得哭嚎、大火、泥泞、饥饿、寒冷、疼痛,后十二年也不是很清醒,稀里糊涂的被他义父捡了,莫名其妙的便和他义父做了那档子事。

一开始不明白,只觉得害怕和兴奋,后来听街角的醉鬼扯荤话才明白过来。

他义父长他近二十岁,居然也不明白。

他当时顶着那么根硬家伙,跌跌撞撞地跑去找他义父,以为自己要死了,想去见他义父最后一面没想到就和他义父做了。

现在想起来,荒谬得让人发笑。

“原来是土地庙,后来被当地里长改成书塾。”他义父吐掉嘴里的沙子,伸手从唐淅的裤腰边解下水壶漱口。

唐淅盯着从他义父嘴里吐出的水,透明的,被口腔挤压后出了不少沫子,随着唇部的松懈喷洒到地上,润湿轻浮的浮尘。

“没多久后被豪绅买走做别院养妓子,骗他夫人说是私塾,被发现后一把火给烧了。”

“妓子没跑出来?”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义父把水壶拧紧,挂回他的裤边。手伸得长,白光光一条,被晒得有点发红。

他还没说话,他义父就凑过来,把乌黑的发顶给他看,还有浅浅的皂香。

“你裤子又短了。”乌黑发左右晃了晃,阳光下反射的光泽看着都像有气力的,带着刺一般,扎他的眼。

唐淅回过神,是他义父在摇头。

“长得好快。”那张偏薄的嘴上下张合,冷不丁地朝他凑近。他傻眼,和那张嘴互看。它刚刚才用过劲儿,从里圈开始泛红,湿淋淋的,带着润润的水意。

一张一合,雪白的齿有时会露出,若隐若现,好羞怯一般。

唐淅又不敢看了,很腼腆地闭上眼,但又情不自禁撑开看,才扫一眼便赶紧盯着远处的树干。

树干渐渐地变成润红的唇,他一惊,慌张地瞪逃跑的树。

他义父在他的额头碰了碰,柔软的皮肉包着硬挺的骨节,很快便收回了,温度比他要凉些。随即声音传来,轻轻的,漫不经心又有些委屈地说:“比我还要高了。”

他垂下眼,觉得眼下的皮肉很烫,支支吾吾的,半响才吐出个:“义父”

他义父又摇摇头,拍他的肩,像市井里常见的好兄弟们那样,“吃饭去啦。”

望着他义父清瘦挺拔的背影,原地平复心跳,唐淅把手放在心口,感受自己强盛的生命力,好一会才抬脚跟上。

“唷客人!打尖儿还是住店?”

随机进一家客栈,刚坐下便有殷勤的店小二赶过来,肩膀搭着汗巾,浑身热腾腾的,连同笑容也开朗得让人冒汗。

“住店。”唐淅往桌上掷下一小枚银锭子,“你坐下,和你打听见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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