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祁御没有隐瞒。
老大爷脱下左脚上的军鞋,六根脚趾露了出来。
光看照片就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但是亲眼看见的冲击更大。
江磊微张着嘴,视线无法从那又黑又皱的畸形脚趾上挪开。
老大爷笑了笑:“这在我们村里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是我们家的遗传。”
祁御没有管惊讶的江磊,他问老大爷:“村里的人都知道?那村外呢?”
老大爷沉默了下来。
祁御只好拿出杀手锏。
“曲大爷,我知道你们这个村子的秘密,我现在只想破这个案子,对你们村里的事不感兴趣。”
“……”
僵持片刻,老人家开口了。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快到头了,唯一惦记的就是大哥的事。如果能在我死前,让我知道当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我就协助你们吧。”
祁御静静听着老人家说起这个村庄,和曲靖生前的故事。
返回市区的路上,祁御和江磊一路无言。
江磊一开始没有祁御想得那么多,他看到祁御用公安系统查找个人信息时,他脑筋一动,反向推理祁御是在查找谁的信息。
跟案情有关的现有线索无非就是黄陵盗墓案,那祁御肯定是利用了现有的资料。
昨夜,江磊翻出黄陵盗墓案的卷宗,比对了参与侦查这场案子的所有人的个人信息。
随后江磊发现了其中一个男人身上隐藏的案件性。
那个男人就是曲靖。
他是五十年前的失踪人口。
除此之外,江磊还发现了一个已经被祁御找出来的新线索——
曲靖和钱二伏是同乡,都住在小桑村里。
奥迪开进市区,江磊才开口问一路沉默的祁御。
“祁队,我们接下来是回局里吗?”
“没有人证物证,我们当然只能回局里了。”
祁御一路上就是在烦恼这个问题。
现阶段得出的结论不过是自己的推测,他要怎么取证,又要怎么指正那个嫌疑犯呢。
除非,有人能证明死者的尸骨是曲靖的。
曲大爷的话只能作为辅证,不能作为直接证据。
想要拿到直接证据……有了!
回到局里,祁御直奔法医部。
“项澜在吗?”
祁御推开法医部的大门。
项澜正坐在工位上写尸检报告,她抬起头,柔顺的马尾辫在她后颈隐隐动了一下。
“在呢。”项澜平和地应声。
祁御走到她办公桌前。
“前天你说你去拜访你的大学教授,她应该会验尸吧?”
项澜露出一副“你是白痴吗”的表情答道:“李教授是临渊市里最有名的法医教授。”
李玉,临渊医科大学的荣誉教授,钱二伏的妻子。
“你联系一下她,让她明天协助我们验一具尸体。”
祁御不由分说地下令,弄得项澜有些不爽。
她蹙起细眉,“法医部里这么多名法医你不用,为什么要请李教授?”
祁御一手撑在办公桌,上身微倾。
“那我问你,你弄清楚死者身上的黑斑是怎么来的了吗?”
项澜从桌上抽出一张打印好的尸检报告,怼到祁御眼前,“喏。”
祁御接过,扫看了一眼报告内容。
死者肉身受到强碱液体腐蚀,肉身消逝较快。
尸骨常年埋在无氧棺椁里,碱性液体沉淀骨髓,尸骨由此泛起黑斑……
我今天早上才告诉她尸骨一直埋藏在右耳室的棺椁里,最近才被挪进了燕公主的棺椁。她这么快就把报告写好了?
祁御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女法医另眼相看。
“报告写的不错,但是该请的人,你要帮我请到。”
祁御放下话走了,也不管背后的项澜会露出怎样不服气的小表情。
公寓里,姜晚走进餐厅想找瓶酸奶喝,发现祁御一个人孤独地在餐桌前吃泡面。
“你最近看上去好像很忙的样子。”
祁御习惯了为任务奔波的生活,他笑问:“我不在家,姐姐寂寞了?”
姜晚白了他一眼:“要不然我养条狗算了,狗还不会乱说话呢。”
她拿着酸奶回房间去了。
祁御托起腮,心里嘀咕:我以为我不在家,你会寂寞呢……难道是我寂寞了?
话说,她刚才是在和我斗嘴?
系统倒计时还剩48个小时。
项澜如约把李玉请到了市公安局。
老妇人今天穿了一件蓝白色绣花旗袍,雪白如银丝的白发盘了个发髻,端庄典雅。
祁御礼貌地和李玉寒暄了几句,便把她带进停尸间了。
寒气笼罩的停尸间里,项澜挽起双臂靠墙而站,想看看祁御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祁御掀开盖在尸骨上的白布,阴森的白骨暴露了出来。
看到白骨的李玉先是一惊,她挪着脚步走到床边,捧起白骨的手微微颤抖。
她再次抬起眼时,祁御看到了她眼眸中的水光。
项澜也注意到了李玉不寻常的样子,她忙走过去扶住眼看着身子就要倒下的李玉。
“李教授?”
项澜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李玉,又巴眨着眼睛望向在一旁沉默的祁御。
祁御轻动薄唇,语气不比停尸房的寒气冰冷:“先带李教授回主楼吧。”
回到刑侦大队主楼,阳气重了许多。
项澜朝呆坐在走廊里的李玉递上了杯水。
祁御拿了些资料走过来,和李玉隔着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以前听过一个法医说过这么一句话——
真相就像骨头,虽然隐藏在皮肤、脂肪与血肉之下,却默默支撑着所有的一切。事物之间必有关联,就像生物必有骨肉一样。”
祁御把物证科拍下的曲靖的尸骨照片递到李玉面前。
“他是您认识的那个曲大哥吗?”
李玉双眼含泪,久久才点头。
法医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如果祁御让项澜画出他头骨的样子,不出十分钟,项澜就能画出来。
李玉和曲靖相识、相恋这么久,她又怎么会认不出他的头骨呢。
她应该早就知道曲靖有六根脚趾的事了。
连我都能从曲大爷的走路姿势看出来,她这个资深法医怎么会看不出来?
墙上时钟的分针又转动了半圈,钱二伏出现在了廊下。
“阿玉。”
年过七十的老者步履匆匆,“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到警察局来了。”
钱二伏嘴上责怪,脸上却写满了担心。
没等李玉回话,祁御站了起来。
“钱老,我有话想单独和您谈谈。”
钱二伏明显是不肯的,但他看到祁御板起的那张严肃,又具有与年龄不符的压迫感的脸时,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祁御把钱二伏带进一间房间。
房间里有两个警员,算上准备做笔录的江磊,一共是三个人。
祁御打开房内另一扇小门。
“钱老,请吧。”
“这不是审讯室吗!?”钱二伏吃惊地瞪大了眼。
祁御唇角一勾,深瞳掠起一道冷光,“就是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