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您回来了?”李欲行转过头瞧了瞧,是小王。这哥们魁梧程度和小六差不多,都是肌肉猛男,块头大了李欲行近一倍却没有他高。李欲行之前好奇还上去捏了捏对方的胸肌,发现软下来的奶子真的太柔软了吧,好揉。
如果那个时候向晚萤不是故意冷着他,可能还会上来吐槽扯着他走。
李欲行勾了勾嘴角,“回来了,还带着你们最爱的向哥。”他可亲手把晚晚从尼斯湖里拽出来让他不许再当水怪了。
向晚萤嘴角也莫名勾起来一抹笑容,和李欲行针锋相对。“他?我不认识,哪个新人吧。”
时间倒转回半年前的那天,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次叫人去喊李欲行。也不知道对方还会不会为他陷得这么深。李欲行这家伙,纯情得太可怕。
向晚萤在意李欲行,他觉得两人床上的默契度确实很契合,他也挺喜欢这人的。但倾心,深爱,好像还真的谈不上。以前的那个纯情少年模样的他,偶尔出来混个过场就得了,他可是称霸这整个监狱面子最足的监狱头子哎,这称号不能给他驳回来几分面子吗?
如果说李欲行对他的箭头是五个,那么向晚萤对他的箭头就是两个。想攥在手里紧紧握住的在意,却又不肯张开口说必须是你的在意。他还没有深爱这个人到面对那个人的欢喜他也同样欣悦,他还会嫉妒对方的幸福美满现实家庭。他还觉得对方对他好得过于偏袒莫名。
进来之前看过句话,向晚萤也忘记谁说的了。“暧昧上头那几秒,像极了爱情。”如果李欲行给他的全部都符合期待,那好像很没有意思。
他想看到李欲行整个人露出獠牙的凶恶面孔,想看到这个人的不温柔,想看他的撕裂感,想看到李欲行隐藏在一切之下最不漂亮最不华丽,最脏的东西。让他们两个一样地脏,那才是公平,那才是门当户对。
流于表面的性爱,看起来甜蜜幸福的过往都是假象。实际上是针锋相对的交错和对抗的你来我往。
他母亲曾经为他阅读诗歌,讲anne sexton的“the truth the dead know”《真理唯逝者知道》。
“y darlg, the d falls like stones; fro the whitehearted water and when we touch, we enter touch entirely no one’s alone n kill for this, or for as uch”
“亲爱的,风像石块倾泉而下,卷起如雪白浪;当我们接触时,我们整个被触及。人们会为了这样的情义杀人,或近乎如此。”
向晚萤年幼不懂诗歌,他母亲跟他讲只不过是千人百态,人间万种,各人有各人的哈姆雷特罢了。
他为了那样的短暂触碰宁愿耗尽一切,而其中蕴含的情感他又如何自说。李欲行也许只是他在波涛汹涌那边抓住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他一直死拽着不肯放手。现在他选择自己一人面对这烟波浩渺,无边落寂。
李欲行望着他的眼神轻轻眯了眯,有些无奈地勾起一抹笑容,摘取了旁边人手中的机器拿去维修。今天虽然还是在同一个房间住着,但向晚萤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坦然轻松,像两个人从来没滚在床单上过。
李欲行也不是不怕自己的身份被察觉,但他进来的保密工作全部都做齐了,不该出现纰漏。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做卧底的缉毒警察,档案里也没有他的名字。此前当卧底的两个同事都是因为这起百万走私贩毒案被抓,连尸体都没运回来,局子里已经小心再小心了。
国际走私贩毒大案,涉嫌金额七百万。最新制出的毒品型号[醉月],有着三流诗意名字,和最强劲的毒效。百分之三十五的成瘾性,意味着三到四个人中接触过就会染上。
向晚萤的案件是走私枪械,他走了这个毒品接触过的每一条路子,甚至就连他的运货卡车上都有人检验出来这种毒品原料的化学反应。没有人知道缉毒犬闻到味道汪汪叫那几声的时候部队全部的人有多兴奋。
结果是:无。一点证据都没留下,除了那些零碎立不了案的东西。
李欲行作为卧底的缉毒大队队长,最终就只得到了两个名字。“醉月”,和“向晚萤”。
“醉月”是粉末状毒品,无色无味,可以放进任何饮品里混入。查出来这个毒品那次出任务,已经是夜店凌晨三点。李欲行的同事闻褚倾带着一队的人冲进店里搜查,抓出来了半包这种“醉月”,和一个成瘾上头癫疯致死的男人。鲜血喷洒了半个包间,旁边是一帮惊恐吓倒的女人们。
“向晚萤”是向家最矜贵的小儿子。向家代表着整个国家,是每个人都看着注视着的位置。他的父亲是有望做到下一任的“那一位”的。多少人盼着期待着看他们家从神坛跌落,但谁也没有想到是这种方式。
两年前的换届,向晚萤走私枪械案被爆,是天翻地覆。
近乎满票通过的投选方案被推翻,一致选中他父亲向琼湖当选的人都一个个改了口。那原本应该递交上去的名字在那一微秒改了位置,一瞬间改换成了贺家的人。那起案件,是当年引爆舆论的最火热头条。
再过两年就是下一任换届。向琼湖没有庇护自家儿子,也没有苛责划清界限,只是平静地向质疑声表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甚至通过自己雷厉风行的手段和之后在国家内政策的推行,致使一半已经换党的人硬生生站了回去。
选举不能连任,下一次的换届,关键在于“向家”,和,“庚家”!
庚辛和他是发小。青梅竹马那关系。一个进了警校最后出来当卧底缉毒警察,一个进了军校出来试炼三年当上了正典狱长。一起长起来的铁哥们关系好,也什么都会说。但关于政选和家庭这些话,李欲行也从来不问。他只是从对方那沉默寡语的那一年,辨别出来:当年向晚萤那事,可能真的有问题。
但有问题归有问题,查他还是得查。向晚萤是最后的线索,不能从这个人嘴里得知消息,他那几个兄弟就是白白丧命。
他原本以为向晚萤就算不是奶白的牛奶味雪糕冰激凌,至少也得是有点混黑的。可是他没想到越接触越奇怪,越面对越怜悯。
他跟张宿似接触过几次,从对方口中问出来副典狱长的名字,事后就有些明晰这一切的动向。他原本以为这事可能也或许跟对方有关系,是栽赃陷害。可细想起来倒更像是副典狱长借题发挥。
向晚萤明面上犯了重罪,进了监狱,当然活该被罚。他是个“罪犯”嘛,怎么挨打受私刑都是应当的。副典狱长想动手审他动他,都是不会有人质疑的。
搁他们那儿,这事就不行。他们部队严禁私刑私下动手,就算那毒贩把亲兄弟喂给食人鲨,他们都不能打上去一拳头出气。只能等着审判到来,看这个人上法庭受审,枪决死刑。
向晚萤真想杀人那次,说句实话,李欲行也真动了杀心。他是真的想把乔恩那狗东西碾在地上踩得面目模糊,让这种脏东西下辈子就别投胎了灰飞烟灭最好。他在缉毒队里见了多少案例罪恶,多少血腥呕吐的脏东西,乔恩能让他一点点全部回想起来。狼虎一窝的狗东西。
但是又有那么一瞬间,李欲行从小到大的教育唤回了他的心智。杀人不在于正义,合法,而是在于‘人性泯灭’。不管怎么游说自己是正义之举,杀了人,哪怕是恶人,都会影响心智。那才是人类真正的触及灭亡和痛楚深渊。
不杀他们,不是为了这帮恶人死刑犯着想,而是为了自身考量。那些无端的怒火和滔天的恨意,施加在他人身上,会毁掉自己的全部未来。
他的前辈有亲自向毒贩动手的,亲自讨回来了一点一点的债。头盖骨掀开,摁进食人鲨鱼缸里看对方同样面部被啃咬,就像他们部队之前被抓出来的卧底同胞一样。李欲行在现场,痛心彻骨,也落了一滴泪。
曾经一起训练的同伴被那样抹去性命,没有人可以不去恨。李欲行是亲眼看着他的上司在局子里破门而出把那个坚硬的玻璃门硬生生敲碎了,气到癫疯。
毒品,太脏了。毒贩子,太恶心了。
可是百般憎恨都无处抒发。李欲行亲眼目睹他的那个动手了的前辈到后来连个人样都不剩。
合法吗?那次动手是合法的。可是他讨回来之后自己的心都空了一样,平白无故染上了一种灭仇的瘾,想杀光全部的恶人,找不到全部的生命意义。脑海内一遍遍回想逝去的后辈,一次次忆起来亲手杀人的血腥,心智磨平,思绪漂移。
他的前辈曾经光鲜亮丽,是每个人都憧憬的明日新星,后来是局子里一个放着的冰冷相框。相框里人曾笑靥如花,也曾神采飞扬。
破获那起贩毒案的最后一天,他的前辈自杀了。拿着枪,在那个断壁的破建筑里,对着最后一个毒贩连射了五次非要害位置,自己对着脑门自杀。他要那个毒贩上法庭赴死,自己却拖不到那一天了。
李欲行经历过那样的过去,怎么也无法动杀人的手了。他就算恨到痛楚绝望,却不能杀死这个乔恩,更不愿看到向晚萤动手。喊他名字的那一声,李欲行倾注了全部心力。所幸那一次有副典狱长阻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对方在这些事情上的判断,意外地和他心意共通。李欲行冷眼旁观,注视着那个人的一切行为,逐渐分析出了副典狱长的心理和行为。
副典狱长,他,甚至庚辛都在很多问题上的处理是一样的,正义凛然,会有更贴近彼此三观的抉择。唯一的分歧,是向晚萤。
副典狱长没有相信向晚萤。甚至不止如此他好像对向晚萤有异样的情感,那些本不该存在的病态感情。占有欲,独占欲,狂妄自大的爱意,近乎病弱般的肖想,从那次覆盖伤痕上就可见一斑。一个病弱的疯子恋人,还是单方面的。
李欲行第一次,对发小产生了特别多好笑的疑问。庚辛在这个疯子旁边呆久了,也不吐槽也不想撤人家的职,是绑着想当压寨夫人吗?就因为他其
他事情处理地还算好,就宠着哄着了?
庚辛这出去办公差,一办就是一年,好些日子没回来了。李欲行偶尔能在狱卒的后厨里蹭点吃的,还都是拜他所赐。要不然在这一穷二白的监狱里头是真的要饿惨了。
那杯捏着在向晚萤禁闭室外喝着的可乐,还都是庚辛给的面子,让后厨给他弄的。走之前跟后厨说,如果有个叫李欲行的罪犯来,他想什么都记在他账上,庚辛为此还留了不少富余的经费。
李欲行和庚辛虽然是一起长大的,却也还是有那么一些不一样的。庚辛是个死正经,手狠话少,心思重。李欲行是个话痨,虽然手狠却还是嬉皮笑脸打人的。
以前他和庚辛出去打架,就是李欲行动手打人哐哐哐砸下去三个手肘,边废话满篇地向庚辛抱怨废话。到最后庚辛把那边的人撂倒踩得严严实实,全程也就只跟他说了一个嗯字。打到后来,庚辛一手拎一个,拖着小混混去了警察局报案。李欲行在后面懒洋洋地跟着,倒扣的鸭舌帽都能把他脸遮上了。
李欲行发誓,他本人的手狠心黑,都是在向晚萤这儿碰壁出事的。瞧着那小家伙就心疼又喜欢,想揪起来拎在怀里亲亲啃啃,咬一口小肉包向晚萤,吞吃掉全部的汁水。
李欲行望着那边正懒洋洋躺在桌面上,找了孟星宇给他捶腿的向晚萤,陷入了一阵的沉思,手上的机器都差点修坏了。
向晚萤最疑惑的,或者是他潜意识里警觉的,是李欲行身上的异样和反差。一个怀揣正义的人,怎么会像李欲行一样犯罪进监狱。他有那样优秀的母亲,看起来都矜贵出身不凡,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么一步。
李欲行看起来不像其他的罪犯,哪怕他嘴浑又带了些痞气,但那些根深蒂固的正义和善心,无法被他的言语掩盖。这一件事虽然他未曾细思,却还是品出来了奇怪。因此向晚萤的行为落差,也都或多或少带出来了一种对危险感的远离。
他们这样的人,说一句喜欢都是吝啬,滚一次床单都是超纲。向晚萤觉得把李欲行这个人放进自己心里是危险行动。不管是怕伤害自己还是伤害到他,都限制了他自己的行动。
还是那句惯例的话。他喜不喜欢,压根儿不重要。他在这个位置,由不得他选择。